人群中有人说,这样耗下去大家都别想吃饭了。又有一个声音说,她再不交代跟人乱搞的经过就脱她的裤子。“脱她的裤子!”有人声音兴奋地重复着。这一刻,徐秋香恢复了听觉,她听到了这句话,但还来不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死亡的气味阻隔着她和人群,使她牢牢地认定了一点,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与她无关,她跟他们将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碰不着她。
越来越多声音重复了这句话。就像无数双手传递着一块石头,快要抛到她的跟前来了。这时有个小痞子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裤子,用怪里怪气的声音说,脱她的裤子。徐秋香突然睁开了眼睛,瞪瞪地看着人群,脸色煞白。她能想到死却想不到这一步,她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畜生――这声音完全变形了,一点也不像一年轻女子的声音,却像一声霹雳,炸在人群的头顶,使其中一些胆小善良的人有点害怕。他们看到徐秋香突然之间消瘦了一圈,汗水沾着她的头发贴在脸上,悲愤使她的嘴角微微有些歪,身子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她的眼睛既像瞪着他们又像什么都没看,恍恍惚惚地看着他们以外的地方。徐秋香喊了那一声之后,就不再开口,这时的沉默却比刚才的不说话多了一种意义和力量。刚才的沉默是软的,轻的,现在的沉默是坚硬,是重的,与她的那一声喊叫对应,具有了一种神秘的威慑力。
人群终于有些怕了,他们总是无聊,却不十分凶残。凶残需要魄力,而魄力正是小镇上的人们最缺乏的,必须借助革命的力量来鼓动。革命刚刚开始,尚未达到高潮,人们模仿性地进行革命,还不知道如何把握自己的行为才算正确。他们凭天性办事,他们的天性中有无聊和流氓的一面,这点无聊和流氓现在已经满足了。在满足的同时他们想起了徐秋香的许多好处,她的娟秀和美丽,她的洁净和文雅,她的甜润的歌喉。看到徐秋香披头散发地站在这里,一些人不安地开始走散。最后领头的说,今天算了。他觉得这算了太无力,太没有威风,于是又加上一句明天再不交代,就脱她的裤子!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就忘了,却不知道这最后一句虚张声势的话却被徐秋香牢牢地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