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美国那会儿,我在中国寡妇家租的窝儿:四百美金,卧室独立,卫生间就只能合用。
我当时初来乍到,琢磨还是先在中国人的窝儿里落脚稳妥。等后来买上车,翅膀一硬,立马从寡妇家搬到那种独立公寓:独用的卫生间,独用的厨房,一小块草坪自己拾掇,彻头彻尾的独门独户。
这么说有点昧良心了。住寡妇家那阵,日子过得挺浑合。头一次发薪水,我拿出国内那套请她吃饭。这位在美国溷了十多年的中年寡妇,平时总喜欢穿浴袍在家里转来转去,在中餐馆却不好意思,抢着跟我付小费。老板娘是台湾人,笑呵呵地看着我们这点人情世故。
寡妇家还住另一个帅气小伙,小张,湖南人,短期赴美的访问学生,沉默寡言,偶尔冒出一两句,听不清是英文还是湖南话。他在寡妇家住满两年,快回国了。
据我观察,小张生活极有规律:早六点起床,煮一大碗牛奶麦片粥,背上自己昨晚预备的盒饭,5路车上学,放学,切菜下米,一份当晚饭趁热吃,一份盛进刚洗干净的饭盒,能微波加热那种,竟是明天的午餐。他连手机都不装,每天吃过晚饭就坐客厅里和湘潭的女友视频,情歌对唱戏似的湖南话。寡妇在厨房里小声告诉我:人家要结婚啦,回国就办。我便理解小张为何连手机都不装了:在美国节衣缩食,是为了回国脸上有面儿。还是人家想的开,做的狠,每月省几十美元话费,攒到“黑五”(注:黑色星期五,感恩节第二天,全美消费日),就是一款“苹果垫子(iPad)”,回去送未婚妻——那个在电脑里睡眼惺忪衣冠不整的湘潭姑娘——才叫有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