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爬翁”如期来到鲁迅的补树书屋,将手提的大皮夹放在破桌上,脱下长衫,对面坐下,因为怕狗,心脏还怦怦的跳着呢。他不以为然地翻着鲁迅那些古碑的抄本,发话了:
“你抄了这些有什么用?”
“没有什么用。”
“那么,你抄它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意思。”
鲁迅的冷漠使钱玄同很有些急了:“我想,你可以做点文章……”
那时,钱玄同正和陈独秀创办《新青年》杂志,当然需要新生力量的来稿支持,然而,鲁迅早已过了热血澎湃的年纪,并且在日本时的文艺活动屡屡受挫,因此,他并不配合那热情,慢悠悠地说出了以下传世名言: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难,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子的希望。”
可以想像,由于激动,钱玄同的心脏大概跳得愈加厉害了罢。
这么一说,或许也像冰凉的槐蚕不经意间掉到脖颈里,鲁迅竟然感到了清醒的凉意。他哑然了,是啊,希望确实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
于是,鲁迅答应出山了。
但是,写什么呢?鲁迅肚里的故事也不是说有就有的,他当然也要冥思苦想。最初在鲁迅脑海里映现的是一个叫阮久荪的姨表弟。阮久荪原来是浙江法政专门学校的学生,后来到山西一带当过差。身在官场,阮久荪却对人与人之间互相欺诈出卖的黑暗现实深恶痛绝,时常感到抱负无法施展,可又不愿意随波逐流,便长期抑郁寡欢,自我封闭,渐渐与社会格格不入,乃至伤及精神,得了“迫害狂”。此后,他常常莫名其妙地说同事要谋害他,感觉山西绅商各界到处撒下了罗网,想置他于死地。这样,1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