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亮程对这些琐屑事物的描写,并不是嫁接的、引进的、杂交培养的,而是在黄沙梁几千年日月光辉中,自然萌动,自然筛选出来的。在这个充满乡土情结的作家眼里,黄沙梁的一切,都是灵物。
第四章
黄沙梁的灵长
在刘亮程的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中,他对黄沙梁农民的爱是深沉而不动声色的。
刘亮程抗着一把铁锨四处转悠,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偷窥”着村里的各种各样的小人物,“听他们说话、吵架,谈论收成和女人,偶尔不冷不热地看到我活到这些年龄时会有多大意思。”(《冯四》)
很多年,“我”注意着冯四这个人。没人知道冯四靠什么维持生活,他“经常出门在外,但似乎从没有走出过黄沙梁,按说像他这样无儿无女的人,应该四处漂泊,可他硬是死守着黄沙梁不放,他在依恋什么呢。”(《冯四》)刘亮程对冯四从不离开的疑问,其实表明了他自己的根在黄沙梁,怎么也拔不出来的深扎土地的情感。冯四是个赤手空拳对付了一生的人,他孤单渺小得经常被人遗忘。这个在一个又一个的秋天里,手捂着袖筒,看着人家收成的懒懒散散的农民,在黄沙梁宏大而神秘荒凉的背景里,显得过分地无足轻重,但是,刘亮程仍然关注着他,像看一个神灵一样,带着对生命的虔诚,对乡土的眷恋。
黄沙梁是一个闭塞的小村庄, 黄沙梁的居民是远古的居民。他们卑微、贫乏、无知,他们在村子里留出了道路,但他们走不出黄沙梁,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当村子里来了一个外地的木匠,许多孩子围绕着木匠,看着他在木头上凿眼,把那些木棍锯成一截一截的摆放整齐。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说长大了也要当木匠, “过去多少年后,一个村庄里肯定有一大批人把孩提时候的梦想忘得一干二净。”然而,“肯定还会有一个人默无声息地留下来,那一代人最初的生存愿望,被他一个人实现了。尽管这种愿望早已经过时了。”(《木匠》)刘亮程也是那群孩子中的一个,他记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跟那个木匠去学艺,而是背着书包去了学堂。刘亮程是幸运的,他因此而可以站在土地的边缘,平视着世世代代生活在黄沙梁的人。现在,他看着这个干得专心又卖力的木匠,猜想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的命运,做着自己的乡村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