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程以农民的、诗意的语言诉说着黄沙梁的花草树木。“我一回头,身后的草全开花了。一大片。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把一摊草惹笑了。”(《对一朵花微笑》)草在微风中笑得前仰后合。“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半掩芳唇,忍俊不禁。靠近我身边的两朵,一朵面朝我,张开薄薄的粉红花瓣,似有吟吟笑声入耳。另一朵则扭头掩面,仍不能遮住笑颜。”(《对一朵花微笑》)而“我”呢,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先是微笑,继而哈哈大笑。看见黄沙梁的树被人砍掉时,他说他已经是那棵树,他会疼痛得叫出声,浑身颤抖,会绝望地看着枝干掉落地上,被人抬上车拉走。(《我的树》)看见麦子黄熟时,他会感慨:“其实人的一生也像庄稼,熟透了也就死了。”(《冯四》)刘亮程与花草的倾心交谈,和树的身份互换,用庄稼比喻人生,恰是他乡土之恋的情感流露,恰是顺理成章的事。
刘亮程的散文意象,总是和乡村有关。他不仅写了动物植物,他还写了其他东西。铁锨是这个世界伸给刘亮程的一只孤手,让他和世界发生了联系。他出门时,一般都扛着铁锨,连进城,也是《扛着铁锨进城》。城里的人有车,有大哥大,他只有铁锨。因为热爱,他从不羞愧,从不自卑。他是这样写门的:“我从屋门出来,走向院门……两道门之间的这段距离,是我一直不愿走完,在心中不让它走完的一段路程。”(《风中的院门》)门是家园的象征,刘亮程在心中不愿走完的路程,正是他在心中不愿离开的乡土。此外,刘亮程还写了泽被人的阳光——“阳光对于人的喂养就像草对于牲畜”(《村东头的人和村洗头的人》);写了猖狂的风——“风呼啸着灌进院子,踢翻地上的筐,撤走绳子上的衣服,一把一把撕垛上的干草往天上扔……”(《我挡住了什么》);写了纠缠的炊烟——它们“细细缕缕地进入每一户人家——从烟囱进入每一口锅底、锅里的饭、锅、每一张嘴”(《炊烟是村庄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