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满扔了红砖靠墙,眼皮也不抬就回了家。王二满虽莽,却有谱。他知道,他那一砖头只是警告,并不致命或重伤。王家巷里的人都知道,李贵这人,在王家巷是多年老街痞,偷过旁人院里的鸡鸭,也摸进屋里凿过锁柜,抢过金银。澡堂里墙缝的砖裂,藏过他的双眼。长廊衣架上小媳妇小姑娘莫名丢失内衣裤也多少与他有关。监狱进过几回,三进宫时还悔过,五六七八回便大了胆子,小偷小摸也就成了性子。从王二满的媳妇嫁进王家巷,李贵的眼睛就再没离过王家的大门。
那时的王二满,满心眼里装下的不过一个朱玲,他手上的板砖除了为挣钱修房,给朱玲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以外,为朱玲在我们这小城的王家巷撑起了一片安稳生活的天。王二满回来后,放了话说谁要是再给朱玲难堪和找事,也就别怪他王二满浑起来不认人。他在王家一姓里虽家境落魄了些,但为人实诚忠厚。王家的人大都和他关系不错,一来二去,虽王家巷对朱玲不算热情,但也不至于苛刻难行。
其实,朱玲的过往,王二满是清楚的。朱玲曾在夜场上过班,卖啤酒。一扎一扎,雪白的泡沫从杯口蔓延,朱玲是在领队的姐们劝骂她死脑筋,赚那点啤酒钱,还不如下海时,辞的职。彼时,她久病的父亲已经渐渐好转,站在医院的绿草地上喂流浪的花狗。但朱玲的过往,却就此被染了色,像奔涌的黄河,卷了泥沙俱下,辩不清楚。这些,王二满都是清楚的,再清楚不过。朱玲的过往,就在王二满两只遮天的大手下,抹成了柔软碧蓝的天,温和的风从她家屋顶上盘旋而去。往后王二满就再也不肯出远门去谋活,只在小城附近兼做了装修水电工和木工。日子苦累,他却总挂着笑,不是提鱼就是买虾,把朱玲和老母亲喂得白胖。几年后,王家老母亲是在王二满新屋落成后,告了病危。 老人躺在床上,呼吸渐渐微弱,她许是身上痛苦,人虽没了力气还是一把就打翻了朱玲手上蒸得香软的鸡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