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89年并不是沈泽宜第一次遭遇人生的挫折。 1958年2月他就是北京大学第一批被打成右派的学生之一,那时他在北大中文系读书,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1957年的到来曾让他欢欣鼓舞,正是他的诗《是时候了》点燃了北大“五一九”民主运动的火炬,这一幕不仅已记在北大的校史上,记在中国的民主运动史上,他的诗也已进入当代诗歌的经典。据他回忆,1957年5月19日,他率先写下了《是时候了》这首充满激情的诗:
是时候了/ 年轻人/ 放开嗓子唱!/把我们的痛苦/ 和爱情/一齐都泻到纸上!/不要背地里不平/背地里愤慨,/背地里忧伤。/心中的甜酸苦辣/都抖出来/见一见天光/让批评和指责/ 急雨般落到头上/新生的草木/从不怕太阳光照耀!/我的诗/是一支火炬/烧毁一切/人世的藩篱,/它的光芒无法遮拦,/因为它的火种/来自——“五四”!!!
张元勋看了连声叫好,也接着写了一首。带着淋漓的墨迹,他们的诗在北大校园里一贴出来,立即引起了轰动。那确是一个时代最有代表性的声音,直到1998年,我才在《原上草——记忆中的反右派运动》书中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数十年过去了,我还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诗人当年涌动的热忱,渴望表达自己内心看法的那种强烈冲动。据说这首小诗甚至上达天听,毛泽东在一次中央会议上突然问与会者:“北大里面有一个学生叫沈泽宜,写了首诗叫《是时候了》,你们知道吗?”
在《是时候了》之后,沈泽宜又写了《墓志铭》、《人之歌》等诗篇,他和张元勋等还成立了《广场》编委会,他们雄心勃勃,想把《广场》办成面向全国的综合性同人刊物,最后由于铅印不成、被迫改为油印,刊物尚未印出,听说一次预订就达1786份,林昭是支持者之一。当《是时候了》被定为“毒草”,林昭也曾公开为之辩护,并提出了“组织性与良心的矛盾”的命题。“《广场》小集团”几乎被一网打尽,《红楼》杂志甚至发表批判林昭的长文《翩然“红楼”座上客,竟是“广场”幕后人——如此林昭真面目》。沈泽宜虽然公开作了《我向人民请罪》的长篇发言,对自己的“极端个人主义”、“对党的长期不满情绪”、“反动思想”都进行了彻底的否定,任凭他唾面自干,把污水泼到自己脸上,说自己过去的一系列诗歌“都可以看作是向党发射的一支支毒箭”,最后也未能幸免右派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