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作出一副毫无表情的神态,故意把话题引开,我说:“常把自己打扮一下,把头发梳起来。”
“打扮?打扮什么?女为悦己者容!”稍停,她问:“什么时候来到上海的?”我答:“五四!”又问“家里都好吗?”我答:“都好!都希望你好好改造,平安出狱!”
她打断了我的话,高声说:“出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们早就告诉我:要枪毙我!这已是早晚的事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们可以唆使一群女流氓、娼妓一齐来打我,故意地把我调到‘大号’里去与这些社会渣滓同室而居,每天每晚都要在他们(以手指周围)的主使下开会对我斗争,开始这群泼妇也瞎三话四地讲一些无知而下流的语言,可笑的是她们竟连我是什么犯都一点不知道,骂我‘不要脸’!真是可笑!她们这帮东西!她们是干什么的?我是干什么的。她们竟然还知道‘要脸’!她们理屈词穷,气急败坏,于是对我一齐动手,群起而攻之!”
可以想像,这样的狱中“斗争会”就是对林昭的肉体的摧残!
她说:“我怎么能抵挡得了这一群泼妇的又撕、又打、又掐、又踢,甚至又咬、又挖、又抓的疯狂摧残呢?每天几乎都要有一次这样的摧残,每次起码要两个小时以上,每次我都口鼻出血、脸被抓破、满身疼痛,衣服、裤子都被撕破了,钮扣撕掉,有时甚至唆使这些泼妇扒掉我的衣服,叫做‘脱胎换骨’!那些家伙(她指着周围)在一旁看热闹!可见他们是多么无耻,内心是多么肮脏!头发也被一绺一绺地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