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北的舅舅是法国在编将军,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任副总参谋长,找到总统蓬皮杜,总统认为吴文北出生在法国,理应保有法国国籍,亲自向中国政府为之求情,或免死,或引渡至法国。无果。
枪毙前几周,吴文北被五花大绑,在北京四处游街。执行死刑那天,海淀体育场的公审宣判大会人山人海。有的看客见吴文北满脸横丝肉和壮疙瘩,说这小子的长相一看就不是好人;有的看了高鼻子和打着卷的褐色头发,说这罪犯长得果然像外国人,枪毙外国人实在解恨,谁让当年八国联军侵犯中国,国耻难忘。一致的声音是,没想到外国总统会放下身段,为一个可耻的罪犯向中国求情,领袖居然和草民心连心,可见资产阶级全是一丘之貉。放眼天下,谁敢蔑视大国总统的恳求?唯有中国!屹立世界民族之林,真正伟大坚强。官方宣传义正词严,民间逻辑顺理成章。杀一儆百,枪毙吴文北的故事成为广大北京市民饭后谈资。
铁生把这个故事听得入神,眼镜滑下来顾不上扶,被鼻头扛住。听我讲完枪毙过程,他推起眼镜叹一口气说,可惜了,这人如果不死,绝对是教外语的好材料,全中国难找。那时灵格风和英语九百句还没有在中国登场,青年人都在对着课本上的口型和国际音标学习外语,铁生正苦攻外语,准备当翻译。铁生又问,这人小时候怎么样?我回答说,吴文北小时候心地单纯,特别忠厚,我哥是活证人。文北小时候身体瘦,黄褐色头发,长的随法国母亲,脸上皮肉白得透明,点缀着雀斑,穿个背带裤,谁见了都想在脸上掐一把。长相奇特,孩子里没人跟他玩,死活要跟着小悦拜我哥当老大,诚心加入组织。我哥犯了周章,一来嫌他没本事,个子矮打起架来没用,二来长的像外国人,带出去显得队伍不够纯洁。他诚心诚意地要加入,争辩说他跑得快,让华光帮着说情。为了表现勇敢,张开手露出一只活动着翻卷身体的大肉虫子,是槐树上的青虫,俗名吊死鬼,当着大伙儿的面把活虫子放在嘴里,嚼吧几下就咽了,黑绿色的虫子水从嘴角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