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中,姨父常同我父亲发生激烈争论。他们辩论的话语,我当时尚小,不甚懂得,但有点我记得,姨父的观点是拥护共产党的。
1956年,三大改造运动中,是姨父劝说我父亲将所有资产交给政府,他的小酒店自然参加了“联营”,在一家副食品商店当上营业员。
姨父生性耿直,口无遮拦,时时讥讽不懂业务的联营店的书记。1957年鸣放时,书记抓住姨父一句话,“如今的汾酒没有过去香,是不是兑了水?”指控姨父诬蔑“今不如昔”,将他划为右派,下放劳动改造。姨父被罚天天拖粪车。
姨父个子大,劳动强度又高,粮食不够吃,患上胃病,而且,隔三岔五被进行批斗,受尽凌辱和折磨,最终死于浮肿病。想到这事儿,姨妈叹口气,眼泪婆娑:“唉,司令员又怎样呢?共产党得了天下,人家当官享福,老五死在洪湖尸首都找不到。自已大哥反倒打成右派,受尽折磨含冤死去!”
在十一中读初中时,教我们体育的,是位年轻的老师,搞田径的出身。无论单双杠还是跳远,他的示范动作和指导要点,让同学们受益匪浅,进步很快。不过,往往教着教着,他突然蹲下身,皱起眉,不停地捶腿儿,额上冒着大颗大颗汗珠。体育委员告诉大伙,老师患有关节炎,让我们自己反复练习……体育老师摆摆手,忍着疼继续上课。老师对同学很和气,很关怀,就像大哥哥一样。除了体育,他还常给我们讲些文学名著或者教唱一两支优美歌曲。大伙很喜欢他。
鸣放期间,教学楼走廊和外墙上,贴满大字报。我看过体育老师写的两张大字报。一张是叙述他因腿部患有严重关节炎,请求校长调换工作,校长不予批准。署名“乞求者”,称校长为“官僚主义者”。批评当领导的没关心教职工的具体困难。另一张大字报则揭露校长调笑学校专职团委书记嫁给部队团长一事,校长问团委书记,“你的团长那大年纪,你同他过得来吗?”就为这两张大字报,体育老师划成了右派。此后,他再没任教,发配农场劳动改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