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岁至圆寂前,成熟期后字形骨架瘦长挺劲的弘体书风与平常习惯的书札体都同时存在,渐渐融合。我觉得弘一临终绝笔是水到渠成兼临终“无意于佳乃佳”的神来之笔涅槃化成的毫端舍利。
关于弘一法师弘体书风的渊源,探索者不多。有位雅好书法的朋友试图在日本和尚良宽法师的书法里找答案,提出弘一法师当年留学日本,当时日本的书法大家良宽和尚的楷书是否对弘一晚年的书风产生影响?我答:未见载籍,又戏谑地说,弘体书风与其说源于良宽勿如说得神于八大、取形于王宠(楷书)、典则于篆隶,而其厚重拙朴得无《泰山经石峪金刚经》的韵味?其实,弘体书风,受印光大师启发最为关要。印光大师曾提醒过弘一法师:“写经应如进士写策,恭恭敬敬一笔不苟,不可率性而为,不可借练字图流芳百世虚名。”印光大师为弘一法师最为钦仰的当代佛门大德,这番话对于弘一而言无异醍醐灌顶,此其一;其二,弘一法师用笔结体完全胎息于自己一贯喜好的篆体碑体,厚重端穆,而其神髓得力于法师所虔诚敬奉的出世间的佛法,故脱尽人间烟火,安静祥和。他自己就认为:
“我觉得最上乘的字或最上乘的艺术,在于从学佛法中得来。要从佛法中研究出来,才能达到最上乘的地步”(一九三七年三月二十八日在厦门南普陀佛教养正院所做的讲演);其三,其谨严、规矩与个人平生踏实质朴、一丝不苟的个性和出家后修持律宗法门,故同是脱离世尘俗网之桎梏,良宽得天趣自然之妙机,弘一得拙朴简静之神理。前者放达,后者收敛,一放一收,自无渊源脉络之端绪可寻。良宽,诚书法大家也;弘一,诚书法大家也,双峰并峙,各妙其妙。良宽的杰作“天上大风”与弘一的绝笔“悲欣交集”是近现代中日书法史上的两座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