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意大利读的大学,上世纪九十年代,靠考试出的国,学的是商贸。父亲三兄弟做三合板生意起家,后来销路不畅,生意下行,父亲身体也垮了,勉强供她读完了本科。她没赶上父亲的葬礼,两个叔伯拿走了所有家产。毕业后,她和一个校友结了婚,对方是华人,两人一起创业。没生小孩,公司就是他们的子女。开端不错,生意铺到了国内,没想到零三年,新模式被仿,疾病又确诊,她说算了的时候,其实希望他悖逆自己一次,坚持一下,不过他真就“算了”。
丈夫想回去,她只身留在中国,治疗,休息,病情稍有控制,又开展新生意。继任是她的合作商,上海一所大学的教授。研发新品时两人夜以继日,朝夕相处,对方没看出她病人身份,某日见她服药,问明情况后吓了一跳。原先他认为她过于强势,吃饭时自己端着餐盒去别处,知道后软化了态度。再婚有感情因素,但也有实际考量,此后技术真是“核心技术”,谁也夺不走。他结过一次婚,儿子在英国读大学,学费一年十二万英镑。他不介意她“身体的空缺”,以及无法生育,钱和技术,不过各取所需。说到这里,她拉过我左手,摁在自己前胸,说,“你看,切掉了,空的”,又摘去灯芯绒男帽,稀疏的一小把,原来茂密卷发是假象,帽沿缀着一圈栗色假发。她用手捋了一把头皮,将帽子重新扣回,笑了笑,十分坦然。这才发现她很瘦,手背干枯,青筋毕露,和光洁的面容毫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