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到北京六国饭店,给洋人讲《春秋大义》,梅兰芳唱戏门票一块大洋,为戏票价格之最,而辜每讲收大洋二块,洋人趋之若鹜,一票难求。他讲座从不带稿,信马由缰,妙语连珠,所引资料数据脱口而出,背诵经典滔滔不绝。他的演讲,常常是一个关涉中国与世界、传统与现代的总体性的论说场域。
汪曾祺
戏文都装在脑子里
第二位,说说汪曾祺。在西南联大时,他师从沈从文,师徒情深,得沈从文小说之真传,成“乡情小说”高手,以风俗画的手法表现故乡高邮地区的旖旎景物和风土人情。其新时期创作的短篇小说《受戒》和《大淖记事》,植根于中国文化沃土,凝思昨日与今天之间,追忆故乡独特习俗,以清丽散淡的笔墨,呈现诗意之美。其《故里杂记》等,又将笔触转入市井生活的描绘,其间寄寓与文化相关的悠长恬淡的人生和质朴的人性。不错,汪曾祺的小说避开了当代主流文化,但呈现出了普通劳动者对健康美好生活的追求,肯定他们美而恒久的人性价值。在当代文学语境中,无论从哪个角度讨论八十年代文学,汪曾祺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存在,如他自己所说:“我守住了‘京派小说’的遗风流韵。”
汪曾祺也是位博闻强记的作家,他曾到我家四合院做客,见我书房除落地窗外,三面书柜堆满了书,他问,老弟藏书这么多,读透过几部?在我踌躇如何回答之际,他很认真地说:“我家藏书不多,但都认真研读过,不少我可通本背诵。”说着,不紧不慢地背诵起他恩师沈从文的《湘行散记》,那是沈从文第一次回乡时,重温“那个业已消失的童年梦境”、在对人生和历史的思索之下构成的散记。船上站着的鱼鹰、石滩上走着拉纤的人,“历史对他们俨然毫无意义,然而提到他们这点千年不变无可记载的历史,却使人引起无言的哀戚……”汪先生背诵的《一九三四年一月十八日》,我读过,也能记住些,但汪先生背诵之精准,令我望尘莫及,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