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财务室里没有别的人,正是黄昏的时候,西沉的光线映着他半张脸孔。他半靠着桌子,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窗外在装修,电锯嘶嘶响,声音那么远。在那一瞬间,天地洪荒,我眼睛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我有一种把他抱在怀里的冲动。多少年后,那个平凡的下午一直在我记忆里抹之不去,那种深爱的感觉,比几个月后他进入我身体的瞬间更令我感觉疼痛。志坚是我第一个男人,他是许多女人都会爱上的那种男人,由他结束我的一个人生阶段,我并不后悔。虽然我们在亲密的时候,即使志坚脸上的神情有点漫不经心。我自小喜欢唱歌,我唱歌时,他望向我的眼神倒还是深情的。
很多次我们约好去散步,就是单纯地散散步,在苏州河畔的一个个来回,我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后来我想起,志坚其实从来没有说过他爱我。他亲吻我、抚摸我,所有的动作都熟门熟路。当时有一个问题我不敢想,志坚有什么理由要爱我。就算是在这个小工厂,比我漂亮的女孩子都有那么几个。
我不聪明,函授大专的考试在及格线上打转。我也继承了我妈的坏脾气,阴霾的家庭气氛让我有了一点性格缺陷,虽然在志坚面前我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我们好了几个月,同事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但志坚从不肯承认。他不承认,我只有在背后哭一场,也不能拉下脸来说什么。我知道,志坚不可能在这小厂里呆一辈子,他这个人脑子总归是灵光的,家境也好。我们未来怎样,我不用想都感觉害怕。志坚来厂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也越来越魂不守舍,有时候听同事说着家常话,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掉眼泪。然后终于有一天,志坚彻底离开了工厂。
一天,我在路上看见他的车一晃而过,车上带的是个娇小玲珑、头发鬈鬈的女孩子。我打电话给他,他口气愉快,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们曾经同床共枕过。我坚持要见他一面,他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那天晚上,他迟到了20分钟。在苏州河边深秋的凉风里,他满不在乎地看着我微笑。我扑进他怀里,他也伸手抱我,但那拥抱是完全没有力度的。整个晚上,他都在讲他事业的宏图大计。我终于绝望地承认:我深爱的这个男人,他从来没有爱过我。情感上的挫败导致了生理功能的紊乱,脸上常有痘痘冒出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不出子丑寅卯,一味叫我吃中药调理。中药很苦,煎药又麻烦,那些药包放着放着就发了霉。他只说过一次爱我我不再打电话给志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