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塌糊涂”的突然终止,让人们意识到了高技术时代网络空间的虚拟和脆弱。一夜之间,北大的校园生活似乎被压缩了大半,很多人顿时感到无所事事、无家可归。此时他们或许会怀念起三角地的海报,现实的空间毕竟比虚拟的空间更实在,更容易把握。不过三角地虽然仍在,习惯了网络生活的孩子们却未必能回得去了。他们会继续坐在各自的电脑前面上网、聊天、打游戏,但未必会与一个从未谋面的人为了某个问题而争得面红耳赤。他们或许比原先的北大人更加桀骜不驯,但是不再能像先辈们那样为了共同的兴趣走到一起,经营起自己的一片天地。
在我看来,三角地的灵魂就是在此时最后离开了北大。在它走后,北大人再也没有建立起那么强大的公共活动空间,作为一个整体的北大校园文化也不复存在了。
很多怀念三角地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后来的三角地只剩下一具躯壳。然而躯壳亦自有其存在的意义。这就是美术史家所说的“纪念碑性”,面对断壁残垣,发思古之幽情,人类的集体记忆正是凭借这些古董代代相传。何况三角地离开我们还并不远,许多记忆仍然是鲜活的。就算它破破烂烂,做不了华表,装点不了门面,做一块墓碑总是可以的吧?一块墓碑也可以提醒路过的人们,此人曾经活过,人是会死的,死亡距离我们并不遥远。然而现在它被迫不及待地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这是因为我们缺乏面对墓碑的勇气吗?
不管怎样,江绪林已经在昨天永远地离开了,北大三角地也早已永远地消逝了。如同已经消逝的那些北大风景一样,我并不指望他们能够回来。我也不打算特别地悼念他,因为悼念他的人已经够多,这样对于其他的逝者是不公平的。在这个一切皆归于速朽的时代,死亡的意义也仅止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