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到一则史料,还是让我吃了一惊。1999年,姚丹(现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为撰写博士论文,曾对曲波做过两次采访。当她问起蝴蝶迷的原型情况时,曲波的第一句话便是“蝴蝶迷,长得很漂亮”。谈到将与蝴蝶迷谈判时,曲波甚至还加了点“描写”:“蝴蝶迷下山的时候,她里面穿着丝绒的衣服,带着小手枪,外面披着斗篷;带了八个警卫员,好家伙,‘哗哗’地下来。”(《重回林海雪原——曲波访谈录》,《新文学史料》2012年第1期)这就意味着现实中的蝴蝶迷不仅长得漂亮,而且也很威风,简直有那么点巾帼英雄的味道。然而,一旦被写进小说,这个漂亮的女人却被大大地丑化了。
当年《林海雪原》面世时,我们便已知道这部小说并非凭空虚构,而是实有其人其事之作。但是让他笔下的人物长成什么样,作者却大权在握。于是,正面人物出场时,个个神采奕奕,相貌堂堂;反面人物亮相时,则人人歪瓜裂枣,长得磕碜。例如:“团参谋长少剑波,军容整齐,腰间的橙色皮带上,佩一支玲珑的手枪,更显得这位二十二岁的青年军官精悍俏爽,健美英俊。”(第1页)而刁占一的长相则“真是好笑,长得像猴子一样。雷公嘴,罗圈腿,瞪着机溜溜两个恐怖的猴眼。脸上一脸灰气,看看就知是个大烟鬼。”(第75页)如此描述人物的长相,自然是阶级性与党性的需要,却也让我想起福柯的一个说法:“肉体也直接卷入某种政治领域;权力关系直接控制它,干预它,给它打上标记,训练它,折磨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表现某些仪式和发出某些信号。”(《规训与惩罚》,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27页)可以说,在小说创作中,曲波便是通过文学权力进而体现政治权力的判官,通过身体修辞,他给正、反人物打上了特殊的标记,这样,人物一出来仿佛就有了气场,他或她的长相已在散发着“正气”或“匪气”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