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为什么不多带点钱?”
爷爷说:“我以为钱够了,也怕带多了露富。”
其实爷爷不差钱,爷爷有退休金,我爸我妈还从美国汇钱来。只是爷爷不懂得花钱,爷爷吃米要吃糙米,说现在的好米没嚼头,要我去饲料店买糙米。饲料店的阿姨问:“你家养几多鸡子、几多鸽子?买这么多饲料。”
我说:“人吃的。”
“你家生活蛮困难?爸爸妈妈都下岗了?”
我没拿美国吓唬她,只说爸爸妈妈没下岗。
爷爷78岁了,还蹬自行车去批发市场拉整箱的水果,这要比从商店买划算些。水果拉回来,打开箱找出有点烂的先吃,不烂的不吃。天天如此,天天吃烂水果。
爷爷买什么都买便宜的,不便宜不买。爷爷衣服破了自己补,现在还穿打补丁衣服的人,恐怕只有我爷爷了。甚至袜子破了也补,好像还生活在艰苦年代。
我没见过奶奶,爷爷说奶奶死了40多年了。
我问:“怎么死的?”
爷爷说:“病死的,能怎么死?”
“奶奶什么样子?”
“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为什么家里没一张奶奶的照片?”
“以前谁照相?!”
爷爷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40多年前奶奶没死,现在死没死,不知道。
奶奶也是中学老师,和爷爷在同一所学校。那年月,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个个运动整人,整了一批又一批。有的人次次运动挨整,人称“老运动员”。爷爷便是一名“老运动员”。开大会表革.命决心,爷爷念稿子发言说:“我们要做毛主系的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