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晓月关车门的声音中,于是知骑上了他那辆上世纪80年代的永久自行车。旧军大衣、旧军棉帽、棉花已经打结的手套和一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晓月在车里看着这个与社会格格不入的组合,熟悉的厌恶感止不住地从心底破土而出,她猛地发动车子,从丈夫身边超了过去。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书香门第的父母从古代圣贤的话里给于是知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他其实很内秀:写得一手好书法,能用笛子吹出悠扬的古乐,能用一双巧手把家里的废物做成漂亮又实用的装饰品。但是他知道,自己和妻子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一起下乡回来的妻子已经变成了公司的总经理;而自己,却再也没有抓住机会,一直做着底层工作,月收入不到1000元。
这么多年了,于是知觉得,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妻子话语里的不耐,知道女儿眼神流露出的不屑,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材料,处在什么地位。很久以前,晓月在他打开衣柜的时候突然问他:“你怎么就不能穿件好点儿的衣服?”于是知拿着一件不知洗了多少水的白衬衫,他看着晓月的鞋跟,还是没有抬头,下意识地低声说:“我不配。”晓月冷哼了一声,说:“随便你!”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不是站在家里、不是站在染着阳光的衣柜前面,而是在漆黑得快要凝固的暗房里,四处都是瞪得滚圆的眼睛,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了一般。他看着衣柜镜子里的自己,低声重复了一句:“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