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一三年七月十七日,湖南临武县政府宣传部门发布通报:“2013年7月17日上午,临武县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工作人员在执法过程中,与南强镇莲塘村民邓正加发生争执,邓正加突然倒地死亡。”
一九三三年二月三日,鲁迅写了《不通两种》,其中引述当时的报道:“陈友亮见官方军警中,有携手枪之刘金发,竟欲夺刘之手枪,当被子弹出膛,饮弹而毙,警察队亦开空枪一排,乡民始后退。”
鲁迅评论“子弹竟被写得好像活物,会自己飞出膛来”,与军警毫无关系。
当时的社会有许多希奇古怪的文字,貌似不通,却又并非作者不通,而是“不敢通”或“不愿通”的缘故。报道如此,鲁迅也如此,就是所谓“弯曲的生长”。
如今不同了,社会毕竟有了进化。先是官样通告舍我其谁,不通也通,所以邓正加必须“突然倒地死亡”,“慢慢倒地死亡”或“突然悬空死亡”便是不通。尽管说得都像自尽,但必须是地面引力所致,与城管没有任何关系。
另一面,鲁迅因为“不通”,只好潜走暗道,仿佛鬼魂般见不得人;如今李承鹏终于“通”了,人也可以站到光天化日下展示哑剧一月。这样的“进步”有目共睹。
说话仿佛吃饭,从来就是人的天权。但中国的历史与现实常常饥馑,所以说话也就显得艰难与奢侈了。邓正加们辛辛苦苦,无非是想弄口饭吃,吃得好些而已,你抢他们的瓜,就是断了他们的生计,他们就要叫喊反抗,你说再闹“就叫你死在这里”,他们依旧还是会闹,因为横竖都是“突然倒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