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宝玉宝琴同一天生日,小孩子家家最喜欢过生日了,加上那府里最爱热闹,原应该跟着好生乐一乐才是,岫烟却没有咋咋呼呼声张出来。同是后来人,众人知道宝琴生日,却忽略了她的,后来还是湘云大大咧咧嚷嚷出来,才意思了一下,算是过了生日。这是不爱张扬,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被迎春房里的丫鬟婆子欺负,也不好拉下脸来叫屈,反倒偷着把自己的冬衣当掉,拿出钱来请这帮宵小吃酒。住在别人家,别人不懂礼,自己也要像个样子。这是隐忍,也是寒门女孩儿哆哆嗦嗦的尊严。大雪天吟诗,其他姑娘们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尽显琉璃世界脂粉香娃本色。唯独岫烟仍是家常旧衣,越发显得拱肩缩背,空惨颜色。年轻姑娘爱穿漂亮衣裳,是一件正常又美好的事。当她不能够穿得和她同伴一样好时,那心态大约是有点垮掉的。金庸在《天龙八部》里写康敏,就是丐帮的那个马夫人,非常烟视媚行的一个女子,她小时候没有漂亮衣服穿,见隔壁家的姐姐穿了漂亮衣服,硬是半夜跑到人家家里把人家衣服铰得稀烂。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这心态接近变态,也可见漂亮衣服对普通女孩子的杀伤力。但是岫烟没有慌张和迷乱,皱一皱眉头都不算是好姑娘,仍是态度大方,举止温婉。待到作诗的时候,一句“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襟怀冲淡,心神超逸,倒有点俏也不争春,但在丛中笑的意味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