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令人困恼的事情出现了,他没能留在省城,也没能立即出国,作为一个高才生,因为没有找到足够的关系,他被分配回原籍一个县里教书。我把他的事告诉了父母,显然没能得到他们的同意。春节前的一个晚上,他在我的宿舍外等了很久,上楼后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暖和了良久,他终于鼓足勇气般的,用我在后来多次在梦里见到过的那种眼神触向我:“我想和你说——你看,我现在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原先很有把握的计划……”
我突然觉得舍不得望向那眼神,想起父母刚刚为我介绍的那个干部子弟——有父母祝福的婚姻应该是幸福的吧?在那个花样的年纪,一切都不能依靠感觉,而只能是服从,或者是尊重。况且那个纨绔子弟当时的表现也还算差强人意。无法面对他的眼神,我委婉地说了上面的故事。他似乎一直在等我的进一步解释,但我选择了沉默。他又坐了良久,然后起身,那份迟疑至今仍在我的脑子里反复上映。
阴差阳错就此错过
他是在次年的春节走的。我收到他从上海虹桥机场发来的信时,他已成为异乡人。从心里,我知道,他这次越洋而去,我们将从此阻隔。但是为他的前途着想,他去了自己向往的地方,或者说,他终究实现了自己的计划之一,我又略感欣慰。那年的2月14日前后,我收到他从异域邮来的第一封信,转信的同事说:这是一张情人邮票啊。我仿佛被击打了一下,这是我对于情人节的最初认识。
此后每过一两个月,我都能收到他的信,像所有的朋友一样,他愿意向我讲述当地的风土人情,展示他在各地的旅游照片。他毕业了,他工作了,他换了城市和公寓……他总是喜欢告诉我他的一切,却又很少问及我的现状。又过了一年,他希望我去他那里,并表示可以帮我找担保。但是,他始终舍不得说出希望我去的理由。
其时那时的我已告别了父母的好意,离开了那个干部子弟,恢复到一个人的生活中。我是多么盼望他来信告诉我他一直在等我,我就那样执拗地等着他的告白。可是在他打来的电话中,从没有说出我想知道的。我们就那样耗着,看谁的耐性更好。直到有一天,当我打电话过去时,在当地的那个午夜,在他的公寓里,我分明听清楚是一个女声接了电话。他再说话时,突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语塞。
又过去了十年吧,其间我们还是散淡地通着信,更加不谈“私事”,虽然各自都早已成家生子,忙碌奔波着。再次联系时,是在网上了。我们利用时差中那些重叠的短暂瞬间交流聊天。还是谈时事,谈不相干的事,就是拒绝谈论自己。我们把自己的生活照及各种感受打成邮包寄给对方,却绝不会在下次的言语中提及。这种太极推手,玩惯了就会觉得很自然。